抹茶麦麦拿铁

忆王先生

     我父亲是个书店老板,读的书还算多,却也不古板,反倒开明的很,竟说女孩子也应读点书才是好的,在那个年代,很是难得。因得我父亲,我有幸上得几年私塾,那尚不懂事的岁月里,除了习得的诗书经纶,天天念叨,又天天想念的,唯有教我国文的王先生罢了。
      先生最喜长衫,戴一副金边眼镜,皮肤算得上很白,一对脉脉含情的杏眸,每每走出去,自当是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,若是勾唇一笑,好些女子的魂怕是都要没了。
      他就住在私塾旁的小院子里,父亲去给先生送书时,我跟着去过,院子里有许多花花草草之类,父亲说山茶开得不错,先生就极大方的要送他一株,父亲反倒不好意思收,先生便说自己闲来无事时,就爱摆弄这些物件儿,算不得什么稀罕的东西,父亲这才接受。盯着花草打量许久,我想,先生这般该算得上是极爱生活的人了吧。
      除了花草,先生还养得一只小黑猫,我极喜那猫,总想抱它,同它一同玩耍,但它总是见我就躲,很是气人。我还以为它怕人,它却黏先生得很,我同小伙伴嬉戏时,若是路过先生家,门半掩着,经常看到先生一袭长衫,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,一手拿着书,看得入迷,一旁石桌上,刚泡不久的茶还冒着烟,而另一手则抚摸着伏在他怀里打盹的小猫。有次我正躲在门边偷看,小黑猫忽的睁眼看我,然后似是炫耀一般,在先生怀里蹭了蹭,继续睡了去。它确实该炫耀,被先生如此温柔地对待,也真是令人极羡慕的。
      我那时极喜一本书,书的内容到没什么新奇,无非是些小故事,但在我还不认字的年岁,父亲便读给我听,等我识字了,又自己读,如何也都读不腻,它一直同我一起,像我的老朋友。有次我带去了私塾,被一个同学看到,说是想借去看看,我见他平日里粗枝大叶,自己的书都时常弄坏,我便不愿借与他,谁知他竟然来抢,我哪里肯放手,一来二去,书便被撕坏了,我心疼的抱了书哭。不久,先生来了,温柔地问我怎么了,先生天生的薄荷音很是好听,他念课文时,我经常听得如痴如醉,此刻听了,像是得了莫大的安慰,想说些什么,却只是不停抽噎,先生便轻轻拍我的背,耐心安抚我。
    那个抢我书的同学,在先生的教说下,给我道了歉,又被先生罚抄课文,他自知理亏,第二天还给我带了糖。可是我的书终究是坏了,那几天很是气闷。
    不久后的一天,先生叫我下学后去他家,我兴致缺缺地答应。下学后,我先回了趟家,告知我母亲,她却笑我,说我平日里先生长,先生短的,今日去先生家里,怎么反倒不开心起来。先生,我还是极欢喜的,只是我那老朋友,在我觉得,总该有人为它伤心几日才好。
走到先生家门口,见他正在院里的石桌上写字,我叫了声先生,他便叫我过去,我走近一看,桌上确是我被撕坏的那本书,不,这是新的,我翻了翻,内容竟全是先生一字一句抄写的,先生的字清秀却又刚劲有力,是我见过的字里面,顶好看的。我傻傻的笑眯了眼,抱着书蹦跳,直呼谢谢先生,先生也笑,笑着问我要不要留下吃晚饭,我连声答应,将母亲让我早些回家吃饭的话忘去九霄云外。
    我站在厨房里,看着先生淘米,洗菜,动作很是娴熟,可我的魂儿早被先生那双好看的手勾了去,他的手瘦削,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这样好看的一双手,不像在做饭,倒像是在做什么精美的艺术品。饭后,先生送了我回家,回到家里,我便把那本书好好藏了起来,这次——可不能再弄坏了。
    先生对于钱财这类,向来是不大看重的,他去市集买东西,但凡看到乞丐,便一定要施舍的。若是谁家缺钱看病买药,或是没钱给亲人办丧事。。。。。。诸如此类,但凡先生有,他一定要给人送去的。因此先生人缘极好,大家有好东西,都时常给他送去,先生家里的米、面,我很少见他自己买过。有人问他,为何这般不在乎,他便笑答,一个人接受的东西再多,也是一天三顿饭,睡觉一张床,温饱足矣,何必在乎那么多呢。那时的先生,在我眼里,是个清清冷冷的智者。
    后来,先生去了远方教书,这许多年来,也未曾有什么消息,时光在一点点消磨掉记忆中先生的音容笑貌,我极是不舍,却又无可奈何。如今再提起先生,我还记得——记得他的长衫,他的金边眼镜,他好听的声音,好看的手,和那手写出的极漂亮的字,更深刻的是——他教我的热爱生活,教我的淡然洒脱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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