抹茶麦麦拿铁

至少我们曾在一起

    工厂里的王技师有个女儿,笑起来有对浅浅的梨涡,甜甜的,可招人疼。
    小女娃每天清晨都会搬来小板凳坐好,让妈妈给她梳头,然后下楼去买早餐,开花店的阿姨,卖油条的叔叔还有小巷子里卖馄饨的奶奶。。。都夸她的辫子好看,每当这时,小女娃总会笑眯了眼。
    日子像夏日午后的蝉鸣声一般绵长。
    女娃六岁那年,被查出患有白血病,这晴天霹雳对小小的她来说似乎没有影响,除了妈妈怜悯的目光,除了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,除了要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药,她依旧眉眼弯弯,蹦跳着走路,引得头上的小辫子不时扫过她白瓷般的脸蛋,惹来她不住笑嘻嘻地摇头。
    在她那头漂亮的头发逐渐掉落之后,她的笑容似乎也不再那么明朗了,在找到匹配的骨髓之前,她要靠化疗维持生命。她再不下楼买早餐,脸上浅浅的梨涡也很少见到了。
    女娃到了上学的年纪,当她带着帽子怯生生地走进教室,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注视着她,“快看,她没有头发”“真的哎,好丑哦”。。。她鼻头一酸,微微往下扯了扯帽子。
    体育课,女娃独自站在池塘边,艳羡的看着远处嬉戏的同学,突然,帽子被扯走,接着是一阵哄笑,“你这个没有头发的怪物”,“我的头发会长出来的,长得很长,很漂亮。”她一边哭着辩解,一遍去抢帽子,眼看就要抢到,帽子却又被扔进了池塘,最后,她只能看着静谧的池塘默默流泪。
    “砰”,突然溅起的大片水花吓得女娃忘记了哭泣,直到湿透了的帽子被递到眼前,她才回神,面前是个皮肤黝黑的男孩,头发和衣服都还在滴水,却爽朗的朝她笑着,呲着一口白牙,“给你,别哭了”。后来她才知道,他是隔壁班的,她。。。还欠他一声谢谢。
    那天轮到男孩留下来值日,她等其他人都走了,才攥紧书包带子,走进他的教室,“你好,我是来谢谢你的”脆生生的小奶音,带着丝丝颤抖。
    “哦,是你呀,不用谢,再有人欺负你,你就告诉我,帮你教训他。”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而女孩终于有了朋友。再后来他送她一根头绳——上面还有一只可爱的白色小兔子,那天,阳光很好,她记得校园里开得葳蕤的月季花,记得高大的银杏树,记得翠绿的爬山虎,还记得他说“这个送你,我相信,你的头发一定会长得很长,很漂亮的,那个时候,就可以用了”。
    他说到做到,后来再有人嘲笑她,他便和别人打架,眼角后面打破了,直流血,惹来她心疼的眼泪。她以感谢为由送了他蓝色的小铃铛,自己有个绿色的,那是她一周没吃早饭换来的,他们约好,把铃铛挂在书包上。若是她放学晚,定会听到教室外一阵清脆的铃铛声,那时她会抿嘴一笑,她知道,他来等她一起回家了。
    “铃~~,铃~~”日子在悠悠的铃铛声中悄然过去。
    她换了骨髓,终于开始长头发了,女孩和男孩也要上初中了。
那么长的时间里,他知道了她的病,她也知道了他水性很好,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水手,他眼里,一个了不起的水手。当他说要像父亲一般勇敢无畏时,女孩眼里带着星星,崇拜的望着他。
    她时常对着镜子想,头发怎么长得这么慢呢,再快一点吧,再快一点,她就可以用那根悉心保存了好多年的头绳了,头发将将可以扎起来时,她想等再长一点吧,再长一点会更漂亮的。
    那天,她终于绑上了那根头绳,蹦跳着去学校,心情就如书包上不停响动的铃铛般,欢快又雀跃。
  那天,天空很蓝,云层薄薄的,放学前,她透过教室的窗户望向远处的老式居民楼,浅绿色的外墙早已斑驳,今天——没听到铃铛声呢,她想。走出教室,也没看到往常那个等她的身影,他同学说,他今天没来。
    那天下午,回家的路好像格外长,好久——都没有一个人回家了呢,傍晚,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阻了她去找他的脚步,电话里,他说,他父亲海难去世了,他和他母亲要去找他外公,明早就走,或许不回来了。“可是。。。。。。”可是你还没看到我扎上你送我的头绳,他们都说很漂亮,真的。她的喉咙似被什么哽住,无法出声,他说他会再打电话给她。
    “嘟,嘟。。。。。。”电话已经挂断,她却久久不愿放下听筒,她怕,这一断,就真的断了,她哭了,痛哭,为他,也为他们。
    后来,她买了一个木匣子,把头绳放在里面,从来不用,她怕他还没看过,就用坏了。她换了很多书包,但铃铛一直挂着,清脆的铃声萦绕耳畔,就好像,他一直在身边。她也一直留长发,别人问她为什么不扎起来,她笑称,没有喜欢的头绳。
    女孩再没接到过男孩的电话。
    时光走过静默的窗边,头绳还完好,而铃铛已经掉了许多漆,它们被放在一起,带去了大学。那之前,她独自去了逛了校园,带着露珠的月季依旧动人,爬山虎也还是绿油油的,除了银杏,校园里还种了柚子树,一群小孩都盼着吃柚子呢,池塘的水还跟以前一样清,可为我跳下去的你又在哪里。
    空闲时,她会坐在窗边,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铃铛,轻轻地摇,静静地听,风吹动她耳畔的发丝,也吹走了她的思绪,铃铛声比当年混沌了不少,在她耳里也还是很好听。
    那天下班前,一个男同事让她陪同去参加一场婚礼,酬劳是一顿饭,她随口答应,那新郎却是她心心念念了好些年的人。
    她感叹世界好大,那么多年都没有一点消息;
    又感叹世界好小,随便参加个婚礼新郎就是你。
    他眼角为她留下的疤痕还依稀可见,与他执手的已换做他人。她眼中含泪,却又笑着为他的婚礼鼓掌。
    可能,这——就是现实,这——就是生活。
    那天回家之前,她去了理发店,剪去了那留了多年的长发,我本想留着这一头长发,等你什么时候再出现,我总要用那头绳扎给你看一次,如今看来,这三千青丝,又该为谁点墨成痴?还是剪掉吧。
    我们因水结缘,也因水缘结,头绳和铃铛还静静地待在木匣子里,至少——我们曾在一起。
 

评论

热度(1)